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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典请勿忘祖

●名家随笔
1998-09-11 来源:生活时报 庞朴 我有话说

不管是说理的文章还是抒情的文章,哪怕是说得不透彻,抒得不到家,只要适时嵌进一半句成语典故,也能立地里篷筚生辉,容光焕发,引发出读者的雅兴来,让人愿意读下去。古人告诫说,言之不文,则行之不远,就是从反面讲述这个道理的。

可是福兮祸所伏,万一用典失当,李戴张冠,也难免弄巧成拙的尴尬;倘或记忆有误,又疏于查勘,谬种流传,误导青年,便更可以说是一种罪过了。

许多次看见报刊上有“昨日黄花”一词,那显然是对“明日黄花”的误记或误会。该典出自苏东坡诗句,黄花即菊花,明日谓次日,整个意思是感叹好事已过美景不再;差不多的辞书上都可查到,不是什么冷僻玩艺儿。不知是哪位先生始作其俑,大胆发明于前,后生们不辨究理,跟着学舌于后,好经于是便被念歪了。

前两天某报某篇文章中,有“如鸭饮水,冷暖自知”一说。想来这是把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”同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两件事给掺和了。“如人饮水”一典出自禅灯,见于《蒙山道明禅师》条和《五祖法演禅师》条,是说亲身实践了的事,体会最深。当然鸭子也常饮水,也能自知冷暖;不过那就另说着了。

最恼火的是写的人没错,出版中被改错了。我不知上二例中有无此种情况,如果有的话,我向写者请罪。我自己便碰过一回。某次我用了个“依样葫芦”典,等到印出来一看,成了“依样画瓢”!真叫你哭笑不得。“依样葫芦”炼自“依样画葫芦”,典出宋太祖与陶谷故事;确实也就是民谚“比着葫芦画瓢”的意思。可是直白地把“依样葫芦”说成“依样画瓢”,总让人有点半土半洋的滑稽感觉,而忐忑不安。

说到民谚,民谚也是成语,也有典故,只要用得恰当,照样能使文章光彩熠熠。稍有麻烦的是,民谚多半靠口耳相传,一旦写定成为文字,必须多加小心,否则也会“尴尬”和“罪过”。譬如北京人常说的“加楔儿”,就不宜写成“加塞儿”。“楔”者,木工用以固定榫头与卯眼关系的扁锥体小木橛,只要有一条缝,它就硬挤进去,直到全身心地投入;用“加楔儿”来形容“插队”分子那种身手并用心安理得的样子,绝妙而且传神。如果写成加“塞”儿,便索然无味,真个像瓶塞子那样,呆头呆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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